011 一九九二年 宿舍
十五天的探亲家,好像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感觉的就结束了。探亲假结束的前一天的下午,我就赶到了吉首机床厂,先是走到行政科,看看他们将我的宿舍安排好了没有?我站在门口环视了一下行政科办公室,里面装修不是很豪华,显得有些简陋,两张有些陈旧的木质办公桌在窗户下并排摆着,桌子上的油漆有些脱落,稀稀落落地放着几个文件袋,一个似乎用了多年的瓷杯上面清晰地印着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”的字样。另外一张显得不是很旧的办公桌,紧紧地横靠着那两张办公桌。那两张办公桌各自的对面分别立着一个木制的文件柜,文件柜的上面摆着我的行李,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,譬如草帽、水管钳等等。
虽然行政科办公室的门没有关,但我还是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。随着我的敲门声响起,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,请进。
于是我便脚步很轻地走进办公室,对着里面的人问道,请问一下,我的宿舍安排好了没有?
这时背对着门坐着的那个约摸四十一二岁的中年男子转过头来,看了我一眼,问道,你是?
我连忙说,我是今年刚分来的毕业生,我叫舸帆,前次我们见过,你不记得了?
那次我和张艳到行政科时,只有他一个人在办公室,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很深。
有印象,记得上次你是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一起来的,对吗?接着他就站起,招呼我坐在他旁边放着的那条长木椅子上,而后又对我介绍道,我叫彭积久,我左手边的这位是我们行政科的司长青科长,右手边的这位是副科长张毅。
听完他的介绍,我忙主动伸出右手分别与司科长和副科长张毅握手,还一个劲地说道,司科长好,副科长好,以后还望得到两位科长的多多帮助和照顾。
与此同时我心里也不由地一阵窃喜起来,原来彭积久还和我是家门,要是按照辈分算起来的话,他应该叫我叔叔。但人家毕竟年长一些,听他说话的口音,我感到他不是和我一个地方的,此前又不认识,俗话不是说,少年叔侄当弟兄,我想他也不会对我有什么特殊照顾的。
这时司科长看了一眼我后说,不要客气,这是我们应该做的,你的宿舍我们应该安排的,我问下张毅副科长看安排好了没有?
张毅副科长接着看了看彭积久,轻声地问道,宿舍安排得怎么样?
彭积久没有马上说话,而是靠近张毅副科长,轻轻地耳语着,具体说些什么,我一点也没有听见。接着又见张毅副科长挪动上半身,凑近司科长耳边轻轻地说着话,和先前一样,到底说了些什么,我依然一句也没有听清楚。稍后,司科长又看了看我说,舸帆,你的宿舍我们已经安排好了,不过现在厂里住房很紧张,许多大龄职工都等着房子结婚,还有很多结婚成家的老职工,至今都还没有分到房子,都还在和年轻的单身汉们挤在集体宿舍里。
我心里顿时一凉,隐隐约约地感到情况有些不对。我记得那时颜副厂长和李科长来我们学校选人时,曾经对我们说过,保证每个毕业生一个人一个单间。现在看来,这可能有些不现实了。我心里便有些不快起来,但这种不快我没有直接表现在自己的脸上,依然笑笑地说,我记得那时颜副厂长和李科长来我们学校选人时,对我们保证过,说每个毕业生都会有一个单间的。
可现在厂里住房确实紧张,我们也没有办法。司科长叹气道。
此时此刻,我也不便再说什么,只得无可奈何地说道,我听你们安排,你们怎么安排就怎么办。
那好吧,小彭,你将我们的安排对舸帆说说。这时,司科长对彭积久说道。
这时彭积久转过身来,面对着我说,舸帆,是这样的,厂里这次一共分来十个大中专毕业生,你们学校来了三个,怀化农机学校来了三个,吉首财校来了两个,其中一个是女生,吉首大学来了两个。财校来的那个男生几个月前就在厂里实习,所以宿舍早已安排好了,不过你放心不是单间,依旧是集体宿舍,三个人一间的。怀化农机校来的三个毕业生,也是住的三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。至于吉首大学来的两个大学生,我们确实安排他们两个人住了一间宿舍,但他们是大学生,这些厂里是有规定和标准的。我说了这么多,你应该是听明白了吧?
我连忙说,听明白了。
这时彭积久又说,听明白了就好。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宿舍?
那好吧。我应声道。接着我和司科长、张毅副科长打过招呼后,就跟着彭积久离开了行政科办公室,顺手也带走了我的行李。
走着走着的时候,彭积久回过头来对我说道,舸帆,你老家那里的?
我忙快走两步,赶上彭积久后说道,我老家永顺县的,彭师傅,听口音你也好像是我们哪一方的人?不知我说得对不对?
差不多吧,我龙山县的,和永顺县相邻,都是喝酉水河的水长大的,况且我们还是一姓人,一笔难写两个姓呀!彭积久说着看了我一眼。
我忙附和道,是呀!以后还往家们多多关照下我呢。
那是必然的,但这次宿舍的事,我也是没有办法呀!怪只怪厂里住房太紧张了,几年来厂里都没有修建新房子,招工的毕业的调入的年年都有人进厂,你说这房子哪有不紧张呀?以后有机会的话调房子的时候,我一定先想到你,你放心,这我还是有能力办到的。彭积久说着说着的时候,就带我走到了我的宿舍,一间约摸十一二个平方的房子,里面放有三张崭新的木质单人床,两张床上已经铺好了被子,凭我的感觉和记忆,我能判断出靠窗户左边的那张床一定是张翔的,靠窗户右边的那张床必然是孙刚的,而我也就只有属于靠门这儿的这张床了。
我轻轻地将行李放在了床上,招呼彭积久在床上坐下,一时间我倒有了一种反客为主的感觉,就像彭积久是来我家的客人。
彭积久在房间里看了看,也不知他在看什么?稍后他对我说道,也好,你们几个都是一个学校来的,彼此都熟悉。
我连忙答道,是的,我们还是一个班上的同学呢,不过原来不是住一个寝室的。
那就更好呀!更加熟悉呀!彭积久似乎有些激动地说道。
就在彭积久说话的时候,我也顺便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,顿时感到这个房子好像原来不是用于住人的,应该是作为办公用的,只见一面墙上还贴着一张“1991年度吉首机床厂生产计划表”。于是一些很平常也很自然的想法便在我脑海里产生,便迫不及待地对彭积久说道,彭师傅,我们住在这里,到哪里用水?到哪里上厕所呀?怎么用电呀?我好像没有发现装有电表呀?
是的,这间房子本来就是生产科的一间办公室,厂里不是住房紧张吧,生产科就将这间办公室腾了出来,用作你们的宿舍。我正要给你交代关于用水用电上厕所的事情,哪知你已经提出来了,那我就详细给你说说,谁要到生产区去提,那里有一个公共的水龙头,离这儿也没有多远,走七八分钟的路就到了;至于用电吗,你们单身汉厂里都是按人头收取电费的;现在难就难在你们上厕所的事,生活区的公共厕所离你们这儿有些远,你们也只有上生产区的公共厕所,但也不是很近,要走到烟机车间那边去了,是有些不方便,但你们是年轻人嘛,克服下,困难也只是暂时的。彭积久说过不停起来。
我却越听越心里不快起来,这是否有些太不尽人意了,不过我还是笑笑地对彭积久说道,没事的,年轻人嘛,这点困难算不了什么的。
彭积久便也没有再说什么,看了看我说,那你就先整理整理吧,我得走了,以后有什么困难再给我们科里反映,我们一定会帮你想办法解决的。说完彭积久就走了。
待彭积久走远后,我一屁股瘫坐在床上,满口牢骚地念道,这也太让人失望了,这和当初颜副厂长、李科长他们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。但也没法,按照彭积久他们说的,现在厂里住房确实紧张,也只有这样了。我便马上又站起,整理起被子来,将我原来在学校用过的棉絮和被单铺在床上,感到有些薄,便将原来用作盖被的棉絮也垫在了被单下面,盖被也只有买新的了。待这些完成后,我便出门上街去买新棉絮和提水用的桶子,洗脸用的盆子、杯子、牙膏牙刷等等之类的日常用品了。
好在我原来在吉首市读过初中,对吉首还是较为熟悉的。吉首机床厂不在市中心,在红旗门这一带,位于武陵东路,虽然我读初中时来这边的机会不多,但我知道这边是没有什么大商场的,买那些日常用品一般都是要到市中心的吉首商场去买,离吉首机床厂有些远,但我还是没有坐三轮黄包车,我想一个人走走路,顺便到处看看,看看街上的风景,看看路上的行人。我走得很慢,也很悠闲,此时此刻对我来说也没有一丁点要急的,不就是上街买些日常用品嘛,没有任何必要风急火燎的。
很快地我就到了吉首商场,也很果断地就买好了自己要买的东西。买好这些东西后,我却无心再逛逛商场的意思,就拿着那些东西,在商场门口招手叫来一辆三轮黄包车,就回厂里了。
待我再到宿舍时,见张翔和孙刚已经在宿舍里了,我忙对他俩人说道,这些天怎么一直没见你们,都到哪里去了?
这时张翔说道,哪到哪里去了,不就是上街买些要买的东西,只是我们对这街上不是很熟,就到处走了走,看了看,花了很长时间。我们也一直在找你,看见你床已经整理好,我们也就知道你肯定也是上街买东西去了,所以我们就在宿舍等你回来。
你东西都买齐了?孙刚问我道。
差不多吧?我也不知道一时要买些什么,就随便买了些,你们呢?我回答道。
和你差不多,也不知道要买些什么,以后想到了就再买吧。张翔说道。
一阵后,我将买来的那些东西放到了该放置的地方,然后就将新买的棉絮套上被套,折好放在了床上,在做这些事的时候,又对张翔和孙刚说道,这和当初颜副厂长、李科长他们对我们说的完全不一样,你们觉得呢?
这时张翔和孙刚俩人异口同声地说道,是的,完全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。
我顿时没有说什么,只是傻傻地笑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