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5 一九九二年 寝室
本次列车开往湘西。
是的,没有错,本次列车就是开往湘西的,就是那个老少边穷的山区,就是那个古老而神秘的地方,就是那个孕育了张家界奇山、猛洞河秀水、凤凰古城美景的土地。
是的,没有错,我就是选择了这么一个地方,我就是要到那个地方去工作,这不是我的一意孤行,也不是我的一时冲动,我觉得那里的人们需要我,那个地方正等待着我用我所学的知识,去建设去发展那里的经济。
毕业前夕,辅导老师张英对我说,你回湘西工作,往后不感到后悔吗?
后悔?我为什么要后悔呢?那里可是我的家乡呀!那里可有生我养我的父老乡亲呀!我就这么想着,也下定了决心要回湘西去工作。就在毕业前夕,很多家乡以外的用人单位来校选人,我都漠不关心起来。虽然那时我也还不知道,学校已经将我一次分配到了湖南吉首机床厂。吴漾一直担心我的工作问题,便不止一次地催我到各个来校选人的单位看看,或者毛遂自荐下,但都被我一一拒绝了。我清清楚楚地知道,即使我没有找到用人单位的话,学校总会把我分配到生源地教委的,这也不就是让我回到了湘西吗?这也不就是合了我的心顺了我的意吗?
我便不慌不忙地对吴漾说,没事的,我想回湘西工作。
吴漾有些失望地说,拿你没法了。你回湘西工作了,那以后我怎么办?
我赶紧接话道,也回湘西呀!
吴漾又说,那我不就是要离开我的家乡了吗?我可很爱生我养我的家乡呀!
我又赶紧接话道,就是啰,谁不爱自己的家乡呀!你我都一样,所以我一定要回湘西工作。
吴漾最后怏怏不快地说,随你了。
实际上真正让我下定决心回湘西工作,还源于学校组织的那次毕业生离校前的动员报告会。
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工作,到老少边穷的地方去工作,成了我们所有毕业生的共同心声。
那次学校邀请了部分现在还在老少边穷地方工作,已毕业多年的毕业生,来学校做我们的毕业动员报告。从他们的报告中,我仿佛看到了他们奋斗的艰辛,也仿佛看到了他们成功的喜悦。
一个叫吴勇的,78年机械制造专业的毕业生,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机械厂工作至今,因他的不断努力,如今已经被单位提拔为技术副厂长和二期技改项目的总指挥,可说在事业上真正有所建树了。
吴勇在报告中说,同学们,一定要记住,不要贪图一时的享受,到艰苦的地方去,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,才是我们最明智的选择,也才有真正发挥你所学专业知识的场所。
也许是榜样的作用所致,当时就有很多毕业生表示,一定也要到艰苦的地方,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工作。我也不例外,当场就填了自愿表。
实际上现在回想起来,那时我们都还是二十一二岁的小伙子,对社会的接触几乎是零,哪有如现在这么多的思想杂念,基本上是学校号召什么就相信什么,别人说什么好就肯定什么好。
不过我抱定决心要回湘西工作,主要还是源于我从湘西来,那里还有我背朝黄土面朝天的父老乡亲。
当然,也有很少一部分同学有不同的想法,譬如我们寝室的吴峰,他就很想留在诸如长沙之类的大城市工作。
我们307寝室共有8个同学,几年里大家一直住在一起,彼此也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。记得刚来总校时,我们住在107寝室,可说是受尽了苦。那些住在我们楼上的学生,可让人讨厌了,不是将垃圾纸屑一个劲地往楼下倒或扔,就是将一桶桶或一盆盆洗过脸或手的水往下泼,搞得我们一楼的寝室前面到处是脏水,到处是果皮纸屑,想找个干净的地方晒晒太阳或活动活动筋骨,很是难找。
于是我们总是下课回到寝室后,就朝楼上一阵乱骂,好在楼上的同学没有一个敢接声的。也是的,又有哪个敢接声呀!如果接声了,不就是等于承认那些垃圾那些脏水是他所扔所倒吗?
一次我提着一桶刚洗好的衣服准备去寝室前的坪场上晒,哪知一盆洗过脸的脏水正如倾盆大雨般淋在我的身上,搞得我身上淋了个尽湿,刚刚洗过的衣服也被淋湿。顿时,我气不打一处来,忙大声地叫道,吴峰,出来,和我一起上楼去,今天一定要找出是哪个倒的水?
随着我的一声叫唤,吴峰和寝室里的其他六个同学飞快地跑出来,气鼓鼓地就往楼上跑。我们一层楼一层楼一个寝室一个寝室的找,口里还一阵粗话脏话的乱骂乱吼。当我们跑到顶层的最后一个寝室时,也没有一个人敢说是他倒的水,倒是把我们累得气喘吁吁起来,也气得我们骂娘不止。
第二年,也就是我们读三年级的时候,就搬到了207寝室,107寝室住上了刚刚报到的新生。也许是我们原来深受其害住在一楼,所以我们搬到207寝室后,很是讲究卫生,所有的垃圾都统一倒进垃圾堆,所有的脏水都统一倒进废水池。可是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,我们就有些放弃了这份坚持,有些也如原来那些住在我们楼上的同学起来,垃圾随手就往楼下扔起来,脏水也随手往楼下倒起来。
一天晚上,我有些不满地,对睡在床上还没有睡觉的吴峰说,那时我们受够了,现在倒让我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心理。
吴峰有些不解地说道,你受够了什么?你说的,我有些不明白。
我便又说,就是那时我们住在107寝室时,所受的苦呀!
吴峰又说,那你什么意思呀?
我便说,现在我们这样讲究卫生,我觉得不是很值得。
吴峰说,那你的意思,是我们现在也没必要这么讲究了啰。
我点点头。
就这样,我们慢慢的也如过去那些住在我们楼上的学生们一样了。
我们读四年级的时候,也就搬到了现在的307寝室。我们寝室除了吴峰,还有睡在我上铺的阿斗,以及向武、阿国、王军、杜华、石头。
向武很关心时事新闻,经常在寝室里大谈时事政治,什么苏联解体呀,什么戈尔巴乔夫下台呀,什么东欧巨变呀,什么德国统一呀,什么海湾战争呀。我们几个人都不是很喜欢读书看报,对于这些也就不是很清楚,每每一听到他谈论这些,就会认真地听起来,就像小时候听爷爷奶奶们讲那些古老的传说故事一样。向武见我们这么认真地听,说得也就更加来劲,俨然一个教授正在主讲一堂时事政治课。
吴峰平时是个体育迷,尤其爱打篮球,一直是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,在读三年级的时候,参加了全国篮球裁判考试,获得了国家级篮球三级裁判证书。但他在学习上就不是很刻苦和用功了,经常的缺课,有时是为了校篮球队的训练和比赛,但多数时间都是他有意的不去上课,要么呆在寝室里睡大觉,要么就躲在校园的某个角落,和与我们同届的财会专业J8808—1班的胡秀谈恋爱。搞得每次考试时,总会抢着要和我坐在一起,说好看我的答案。其实他也真是高看我了,对于那些考试题目,好多我自己都不会,还得悄悄地偷看坐在我前面的张艳同学的答案。有时,张艳做完她的试卷后,如果时间够的话,就会主动帮我做一两张试卷的。记得有一次考《电工与电子技术基础》这门课时,吴峰问我一个题目的答案,我轻声地对他说,正确答案是晶体二极管,哪知他实在对这些一窍不通,竟填成了晶体二管,真是笑死人啦。也就是他这样的人,对学校号召的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工作的活动持有不同的意见,说白一点就是他很不想回湘西这个老少边穷的地方去工作。
吴峰说,我们本来就是从那个地方来的,现在又要回到那个地方去,这又何必当初要出来呢?
也不知道他这是一个什么逻辑?
我便与他争论起来,那按你这么说的话,那我们那些留学生们出国了,就没必要回国了啰?我们回湘西工作,就是用我们所学的知识,回去建设我们的家乡呀!就如那些留学生们,学成归来建设我们伟大的祖国一样。
吴峰听后笑笑地说,就凭我的这水平,能建设我的家乡吗?不给家乡人民增加负担就不错了。
我便又说,你也不能这么说呀!虽然在专业知识方面,你没有学到什么东西,但你在爱好体育和精通篮球这方面,同样也可以为家乡做出一份贡献呀!说白一点,你可能从心里就不想到那些老少边穷的地方去工作,怕吃苦受累?
也许是我说到了吴峰的心里,他便默不作声起来。
我对吴峰说的这些话,阿斗也表示赞同。阿斗爱弹吉他,也爱唱些校园歌曲,譬如《外婆的澎湖湾》、《同桌的你》、《童年》等等。他经常一个人呆在寝室里,拨弄他那把读初中时就使用过的吉他,总是很投入地弹唱着,达到了几乎痴迷的状态。
阿国、王军、杜华和石头几个同学,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,每天除了上课离开寝室外,一般来说就都是呆在寝室里,东扯云头西扯雨,谈天说地没完没了起来。有时我们也谈谈班上的女同学,某某的乳房又大了许多,某某的屁股又翘了不少,某某的脸蛋很嫩白,某某的眼睛很迷人,一说到这些大家就有些冲动和来劲。记得有一次,我们正说得很欢时,突然见杜华流起了鼻血,害得我们个个笑翻了身体,笑掉了大牙。不过那时也难怪,我们都已经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了,正是“哪个少男不怀春”的年纪,有些这样的行为和举动,也没有什么奇怪的。
多年后在一次与杜华的相聚中,他还偷偷地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秘密。他说在他那次流鼻血后的一个晚上,他还遗精了。但因怕我们笑话,也就一直没有对我们说出来,现在想想那时真是感到有些可笑。
我听后,哈哈大笑起来,我说,你他妈的,真是沉得住气,现在才对我说,我一定得把这件事情,尽快地打电话告诉我们307寝室所有的室友,还有班上所有的男同学。
杜华也笑笑地说,你说吧,现在我才不怕你们笑话了。
后来我将这件事情在同学们十周年聚会时说了出来,害得大家笑得东倒西歪起来,也搞得那些女同学们不知所措起来,忙一个个凑近我问,你们在笑什么呀?
我便有些诡异地说,我们在笑杜华同学遗精。
有好奇的女同学接着问,现在?
我忙说,现在还用遗精吗?那还要你们女人干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