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3 一九九二年 分校
到火车上我才知道,班上的张翔和孙刚同学也和我一样,一次性分配到了湖南吉首机床厂。也只怪我太粗心,当初我到保卫科拿派遣单时,就有条件知道这一切呀!可能是我当时听了宋科长说,我班就只有我一个人被一次性分到湖南吉首机床厂,也就没有看那些派遣单了。
实际上在那次我与湖南吉首机床厂的颜副厂长和李科长见面后,我也一直没有将我的意见对学生科的曹怀成科长说,对我的辅导员张英老师也没有提起过,但怎么就把我一次性分到了湖南吉首机床厂呢?
你没有说,老师们肯定认为你默认了呀!这时曾经是我班班长的张翔说。
怎么能这样呢?我有些忿忿地说。
已经如此了,你又能怎么样呢?孙刚也说道。
怎么样?我可以不去报到呀!我有些没好气地说道。
那样不好吧?我们都是定向生,一般来说都是从哪里来就要分到哪里去的,也许你到教委报到,还不一定能分到更好的单位?百分之九十的有可能分到县城的某个单位,那样不是还没有现在的单位好呀!毕竟这个单位还在州府城市呢?张翔又说。
我听说你原来就在那个州府城市初中毕业的,在那里生活了三年吧?这样不是更好吗?熟悉呀!熟人也多呀!孙刚又说道。
是的,我就是在那个叫吉首的湘西州州府城市里的一所中学读完初中,而考上省城的这所中等专业学校的。当然我也不是本地人,而是小学毕业时从湘西州一个叫永顺县的一所小学来的。不过在这里读了三年书,一些初中的同学还是有本地人的,对这里的各个地方还是有些熟悉的,但也几年没在这里生活了,很多地方也可能有了些变化。可是我还是有些不喜欢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工作,我很想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,一切都从零开始。
我们还没有你这样的条件呢?对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一点印象。这时张翔又说。再一个来说,你看我们班其他的同学,还不知会被教委分到哪个县城里去工作?可以了,该知足了。
说来也怪,我们就读的中专学校,为了支持湘西州机械工业企业技术和管理的发展,在一九八八年的时候,特意在湘西州的泸溪县办了一个分校,说白一点就是挂靠当地一所中学办了一个班,也就是我们机械工业企业管理专业班。一般来说,我们读中专一年级时,所学的课程都还只是一些文化基础课,专业知识方面的课程一点也没有,那所中学的老师们也就有能力给我们上课。到我们读到二年级时,这个班也就撤了,所有学生也就转到校本部学习去了,但专业和班级建制没有做任何的变动。
于是,如高中般的一年中专生活就那样结束了。对于这段生活,我在由我执笔的毕业纪念册前言上有过这样的描述。
“四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九月,我们以优异的中考成绩,带着父老乡亲们真诚的期望,如一只只起航的小船,扬起我们十六七岁如诗年华之帆,汇集到湖南省机械工业学校泸溪分校,开始了我们人生路上这段美好而难忘,如诗又如画的中专生活。
四十五位来自湘西州十个县市的求学者,终于彼此相识彼此了解彼此深交,就如一个温暖的家,有欢有悲有笑有泪有喜有忧地度过了,我们这一年高中式的中专生活,也许这就是我们四年中专生活中一段美丽的插曲吧?是的,怎能忘记那个艳阳高照的重阳节,我们四十五位同学满怀***满怀喜悦地,攀登催龙庵时的那份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场面呢?在那绿荫蔽日的松树林里进行的重阳节诗歌朗诵竞赛的激烈,想必每个同学还能记忆犹新。是的,怎能忘记那个春光明媚的四月,我们四十五位同学带着兴奋和热情,徜徉碧波荡漾阳光闪烁的沅江时情景呢?在那凤凰山上想象当年张学良将军囚禁在这里生活时的豁达与落魄。想想短短的一年时间里,我们是自由自在的,我们在不断长大不断成熟。篮球场上有我们三步跨栏的倩影,环形跑道上有我们冲刺终点的身影。晨光中,我们在梧桐树下早读。黄昏时,我们在橘子园里散步。春天里,我们去山上找寻山楂果。夏日里,我们去武水大河里畅游。
忘不了政治老师那一脸严肃的摸样。忘不了数学老师那一副高度的眼镜。忘不了语文老师要大家背诵课文时的认真。忘不了物理老师要大家牢记公式时的执着。忘不了化学老师天天挂在嘴上的口头禅摩尔。忘不了英语老师地方音很浓的英语口语。”
火车在漆黑的夜色中飞驰着,咣当咣当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。
我看了看整个车厢,差不多都是我班同学,心里便莫名地涌起一种难于言说的想法。这么多毕业生一下子涌回故乡,就如六七年代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一样,是何等的壮观,又是何等的浪漫!我们一到站,下了火车就要各奔东西,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这么相聚在一起了,也许有些同学可能这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面了,往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?道得明白呢?
我又看了看坐在我对面的张翔,见他也没有一点睡意,便对他说道,现在想想我们那一年高中式的中专生活,觉得真是很有味道,也觉得很是滑稽,你说呢?
张翔忙说,是的。你还记得那时我们和那所中学的学生到食堂里抢饭吃的事情吗?
我连忙答道,记得,怎么会不记得呢?
记得那时我们下课后,每次到食堂里排队打饭,总是被那所中学的学生插队,老是过了很长时间也轮不到我们,待轮到我们时许多好吃的菜都被打完了,而我们就只能吃那些味道不好的了。于是,我们也就不排队了,也就一个劲的往前挤,这样就必然和那所中学的学生们发生了矛盾,但大家都是十六七岁的小伙子,便有时除了发生口角外,还动起手来,搞得整个食堂乌烟瘴气起来。好在我们四十五个同学都很团结,只要哪个一动手,大家便都去参战,搞得那所中学的学生后来都不敢和我们抢饭打了。可好景不长,几天后那所中学的学生依然我行我素起来,只要一动手,他们来的人更多,我们终因寡不敌众而败下阵来,一个个遍体鳞伤的,不断地怨声载道起来。
最后我们分校的老师,为了避免我们再与那所中学的学生们发生矛盾,就在中午前的那节课提前二十分钟下课,待他们下课时我们都已经打好饭菜,同样的我们也就有机会打些好吃又卫生的饭菜了,气得他们眼鼓鼓地看着我们没有办法。
那时我们主要是学些文化基础课,又没有考学的压力,所以所学的那些文化课,也就没有他们中学生那么严格和紧张。平时又没有什么作业,也没有什么测验之类的,只是每门课结束时才进行一次考试,而且又只要每门课考上六十分就算合格了,所以大家越来越对上课没有什么兴趣了。在初中时每个人那种肯学肯钻的劲头都荡然无存,都消失殆尽了。不过那些老师也放松了对我们的要求,上完他们的每节课就算完成了任务,哪管你学没学到知识。
于是我们有的同学就开始旷课起来,一天天里呆在宿舍里睡大觉。或者随便找个理由请假,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的出校玩去了。以至于后来每天上课,四十五个同学几乎只有二十五六个学生了,搞得老师上课也就越来越没有什么兴趣了,一节课五十分钟随便讲个半个小时,就叫我们自习自己看书。而我们哪有看那些课本书的兴趣,不是看自己喜欢的小说,就是三五成群的呆在一起闲聊起来,说东说西起来。
也就在那段时间,我读了大量的小说作品,譬如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,施耐庵的《水浒传》,罗贯中的《三国演义》,吴承恩的《西游记》,以及外国人写的小说《呼啸山庄》、《简爱》、《基督山伯爵》、《飘》、《少年维特之烦恼》等,几乎一天天里都是陶醉在那些小说的世界里。而一个学期下来,自己的课本翻都没翻过,还暂新暂新的,以至于期末考试时,开卷考试我都在书上找不到答案。记得那年期末考试,我语文58分,数学26分,物理32分,化学18分,英语62分,政治72分,六门课有四门课没有及格,气得老师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地说,就你这水平,怎么考上中专的,让我都值得怀疑了。
我便没好气地说,我成绩过去不是这样的,现在如此,这只能说明你们老师课教得实在不怎么样。
气得老师扭头就走了。以至于在我补考时也没有让我及格,好几门课都是我在毕业补考时才算过关的。现在想想那些老师也真是不近人情,或者说也真是太过认真了。
就在第二个学期的时候,有一门专业课《机械制图原理》要上,这些老师便没有法了,只得从校本部调来一个专业老师给我们上课。那个专业老师叫周礼,二十四五岁的样子,长得也帅,说话也很幽默,深得班上女同学们的喜爱。当然我们这些男同学也还是很喜欢他的,因为他经常给我们介绍校本部的一些情况,有时还给我们有些同学发烟抽。那时我们一个星期上六天课,只有星期天才休息。而一到星期天,周礼老师就会带上我们部分同学,到学校附近的餐馆吃上一顿,喝上二两小酒,大家便东扯云头西扯雨起来,其乐无穷。搞得大家都开始喜欢上他的课来,但那《机械制图原理》课我们都是第一次接触,很多东西我们没有一点印象,学起来真是有些费力,半天里搞不懂周礼老师讲解的是些什么。好在周礼老师很有耐心,总是不怨其烦地给我们讲解,直至我们大多数同学弄懂为止。
我有一个对于新知识好奇的爱好,于是我对《机械制图原理》这门课感兴趣起来,上课也认真好多起来。但因都是我们初中很少接触的知识,学习起来除了费力,还半天理解不了,不过我很用功的在学,到那门课结束考试时,我竟考了85分,高兴得我几天都是笑哈哈的。
而那些女同学们可能是看在周礼老师长得帅的缘故,上起课来就更加认真了,回答问题也很积极,好多女同学考试时都考了九十分以上。
某些男同学也许是觉得周礼老师很平易近人,也不断的喜欢上他的课,学习的劲头也一天天的足起来,好多原来在寝室里睡大觉的同学,只要一到周礼老师的课,就马上起床跑来教室上课,而且还很认真地听讲,认真地做着笔记,主动地回答周礼老师提出的各种问题。
那些经常请假不来上课的同学,也渐渐的没有请假了,一个星期里就盼着上周礼老师的课。
火车依旧在夜色中急急地前行着。
我有些好奇地对张翔说,你还记得那时给我们上课的周礼老师吗?怎么到校本部后就没有见他了呀?
张翔看了看我说,难道你不知道吗?周礼老师考上了研究生,到上海读书去了,算算应该也是今年这个时候毕业吧?只可惜和我们错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