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像三:
他是用一个简易的木板抬来的,独自来到城市,艰难的只为撑起孩子的未来,但高高的脚手架没有托住他的生命,夏日的午后,躺在抢救室的他被脱去上衣,没有脂肪的机体,深棕色,像一副立体的人体骨骼架,胳膊的骨折只用皮肤连接着,断端穿过皮肤,刺目着鲜红的血。
抢救刻不容缓,必须先建立静脉通路,然后拍片,不用说这样的病人,伤的不止是四肢,要命的怕是内脏的损伤。他死在去往影像室的路上,没有亲人陪伴的静悄悄的午后,随行的工友麻木的看着他,见惯了生死的他们,想着也许有一天躺下的是自己。听着他的喃喃细语,像是交代着什么,却总是听不清的方言。
再次见到他的妻子是几个月之后,怀孕的身躯,独自领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。(后来听说那个女孩已经十几岁了)妻子哭红的双眼,拿着死亡通知单站在医院特有的肃穆里,不知道哪里是生命之门……
影像四:
在给一个如花的生命做骨髓穿刺的时候,我站在前面用手握着她,看着因为疼痛而咬紧牙关的脸,母亲站在门外已经哭成泪人,粗硬的带套的针头扎进稚嫩的皮肤里,“噗嗤”的声音,瞬间的鲜红,那感觉让我战栗,是医生不该有的战栗。我知道,即便是打了麻药,抽髓刹那的疼痛也让人难以忍受,而她只是极轻的一声呻吟,握着的手湿漉漉的。
取样结束,母亲就冲进来,把女儿搂着紧紧的,“若你流泪湿的总是我的脸,若你疼痛伤的总是我的心”母亲无言的爱,女儿感觉到了,看着我轻声说“妈妈,这样会好的,我不会死了”我坚定的说“不会”
一个星期后,她蒙着白单子在平车上被推出病房,后面跟着她痛不欲生的母亲。临行前,我走过去,将那个穿刺时留下的白色纱布取下,她应该是个健康的,完成的孩子,轱辘的平车声缓慢的消失在走廊的尽头,唯有那穿过皮肤的声音留回荡在心头。
……
窗外秋风渐起,生命的绿色也会渐渐枯萎,如沙漠中的胡杨,不倒的是一种信念,一种对生命的渴望……这样的生命影像我想每个行医的人都会有,他们并不闪光,都很平常,但是所有的平常里都蕴含着对生命本身的尊重和热爱,我们每个人无法回避,生命的美好有时候让我们都来不及体味和感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