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交流：《卢比》

主题: 小说交流：《卢比》 2013-01-09, 12:57

上帝多么煞费苦心
安排一个生命出现在你的生活里
然后，在你已经成为习惯以后
这个生命又要突然被他收走
无论你有多么不甘情愿
他还是会像送给你时一样从你的生活中拿走
他认为这是他的权利
谁让他是上帝呢
[第一章]

家里很久没有顿鸡汤了。砂锅里的香气从厨房飘到客厅，从客厅飘到书房，我馋涎欲滴。恐怕这香气也飘到窗外了吧！
厨房的拉门没有拉上是母亲一辈子改不了的毛病，为这事，我差点几次跟她闹翻。香味是增强食欲的催化剂，害得哥哥长成大胖子；父亲得了脂肪肝。爷爷、奶奶都因高血脂、高血糖而缩短寿命，不到九十就都死了。据说我的祖宗八代都是百岁寿星。耶！
我朝厨房走去，房门果然没关。时间不早了，先捞点吃的吧。眼前的一幕不但让我忘了食欲，也让我忘了一切，脑子一片漆黑。是晕倒前的漆黑，还是那个庞然大物的漆黑，整个世界陡然漆黑……
“ 卢比”。这个庞然大物就是“卢比”，我是很多天以后见到它帅气的主人后才知道它叫“卢比”的，而且价格不菲。怎么不叫“美金”呢，我想打趣。
它巨大的体型充斥在我家小小的厨房里，伸着挂满长长黑毛的脖子，鼻子往砂锅上凑。“谁家的死狗……”我怒吼，瞪大眼睛想把它吓走。在它那儿我可能是个隐形又隐声的小怪物，它瞟也没瞟我一下，继续把那张巨大的嘴巴往砂锅上凑。凑呀！去吃呀！烫着就万事大吉了！我诡秘地想……还真不假，它把嘴巴靠得更近了。“滋滋滋……”一股焦臭扑鼻而来，火苗在它脸上如闪电般窜到脖颈。它终于转过脸来，动作笨重。我仔细打量它，差点把我笑得背过气去。脸上的毛被烧得精光，毛根有焦黄的粘头。眼睛大而幽深，有强悍的震慑力。宽大的嘴巴，嘴角外翻并且外垂3到4公分，下颌也有赘肉下垂。是个贵族宠物，三四百斤的样子。被烧得那么惨烈，它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。果然有比我更贪吃的朋友，先一步来到厨房，我不那么恐惧讨厌它了，反而一下子把它当成了知音、稀客。
那一顿的午餐成了秘密，母亲逢人就说我一人吃了一锅鸡。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躲在屋里，不敢看左邻右舍奇怪的眼神。
我和卢比对坐着，我吃肉，它吃骨头。每吃一根骨头都满足地看着我，像看一位慈祥的“麻麻”。我怎忍心看自己的孩子只吃骨头呢，我一块一块把鸡肉递到它嘴边。它每一次不小心舔到我的手掌，我都当成是我们母子之间最亲密的表达，我的心被一种东西箍住了……我喜欢有这样一个宠物，我喜欢有一个生命被我这样爱着……直到它从我的世界消失的那一天，我都在做着让以后当成美好回忆的一点一滴。
卢比吃饱喝足，就走了，眼神有些依恋，和我的眼神一样。我没有理由挽留它，它有自己的麻麻，我想一定是个贵妇人或者大小姐，美丽又富有爱心。
第二天清晨，我早早起床去健身中心。一大团黑影就忤在我家门口，像一团黑云，把晨曦的光拉暗不少。“嗨！”当时我还不知它的名字，一激动也不知怎样跟它打招呼。它幽黑的眼睛看着我，带着些许温柔和高兴。“我家今天没有鸡汤，小东西，哈，不是，是大东西。”瞧它那大块头，我不知怎么跟它说。它依旧那幅眼神看着我，好像不是为鸡汤而来的，我把手伸向它。它舔了舔我，我的心又倏地被什么东西箍住了。我太喜欢了，这尊庞然大物。
我家到健身中心步行要半个钟头左右，我一路小跑，它跟在我的后面。挂在脖子上的赘肉和长毛摆来摆去。就是这样憨厚的形态，陪了我整整一个寒冷的冬季。
[第二章]
我和卢比相识是个意外。上帝煞费口心，安排一个生命出现在你的生活里。然后，在你已经成为习惯以后，这个生命又要忽然被他收走，无论你有多么不甘情愿，他还是会像送给你时一样从你的生活中拿走。他自认为这是他的权利，谁让他就是上帝呢！
大概是一个月后的一天。我伸出被窝，又缩了回去，外面好冷。窗帘没有拉实，我看见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窗外横冲直撞。我裹着被子在床上窝着，忘了门前是否有个等我的身影。到中午肚子饿得咕咕直叫，我才披件风衣，拉开窗户看看今年的第一场雪景。气派呀，全白了！银装素裹呀，就是太冷了，不然我会去雪地里打个滚。随着我的思想我望了一眼地上，好多狗的脚印。“卢比”我的心提到了嗓门，“卢比早晨在等我”我的血在沸腾，我冲出门外，没有卢比的身影。
后来的几天，和你想象的一样，卢比没有出现在我的门口。有种惭愧和自责在我脸上浮现，我几天都闷闷不乐。“卢比真的生气了，和我一刀两断？”“卢比的麻麻怕它冻坏了，所以把它关在家里了？”“卢比生病了，死了？”“卢比被人偷走了，卖了？”……我的脑门快炸了，逼着自己想着第二种状况。
果不其然，雪融化了，地面干净了，树上不再滴着积雪融化的水滴了。我想着的第二种状况是正确的，答案是：卢比早晨又来找我了！那种欣喜只有卢比和我知道，我抱着卢比的脖子。卢比的毛很柔软，卢比的舌头很光滑也很绵长，舔在脸上，又涩又痒又上瘾。我和卢比有了很深的感情，谁说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娘，我要当卢比的“亲麻麻”。
我给卢比炖鸡汤、顿羊汤、炖猪肘……我还给卢比的脖子上挂了一根红绳，红绳上穿了根象牙。我的一家人都喜欢卢比，完全忘了卢比是别人家的“孩子”。我生了个主意，决定上门拜访卢比的亲麻麻。带份简单的礼物，我和卢比一后一前走了一个多小时。这个冬天真是苦了卢比。卢比的样子很好看，戴上那颗象牙更好看，一路上我爱怜地看着卢比，揣摩着“亲家”见面时的场面。
这是一排破旧的居民小区，路边的花卉没有花栏，随意的遍地长着。拐到31幢2号的楼梯口，卢比回头看看我，到家了。
跟着卢比我上了三楼。楼管真够轻松，进去不用按电话，楼梯口连个门都没有。但卢比的家有门，还有两道门，一层铁门，一层防盗门。怪不得主人买得起卢比，我这样想。
卢比抬起前腿在门上扑了几下，“叽叽吱吱”叫了两声，门自然就开了。主人不是我想象的贵妇人或大小姐，而是一个帅气的男人。宝蓝色的羊毛衫翻出带格子的衬衫衣领，很干净又洒脱，但在我以后的记忆中又不是这么认为的了。我有点拘谨，甚至抱怨自己的冒昧。我低头看看手中的礼物，很是尴尬，我总不能丢下礼物走人吧。
“ 我是它的麻麻……”不知是紧张成什么摸样了，说的话立刻让我羞耻和后悔。他先是满脑门疑问，看我羞耻得发红的脸，他笑了。很礼貌地说：“进来吧，我是它的爸爸……”这样的介绍更让我羞耻得无地自容。但就在这时，我知道我宠爱的宝贝的名字叫“卢比〞。
“ 卢比？”又开始我满脑门疑问了。对所有的事都疑问，对他的简陋的家和简单的摆设都有疑问。这是一个看起来寒颤得像个临时搬动的家，鞋柜上只有一双大拖鞋，整个房间没有一样有生命的摆设，除了卢比。客厅也很小，和卢比的存在格格不入。
卢比乖巧地趴在他的手上，他笑着说：“卢比是我从小带大的。”看到我那样环视着他的家，他又笑着说：“别人要出20万让我卖出卢比我都没有答应，过年结婚的时候再考虑吧……”他显然看出我和卢比的交情和我的意图。他看着卢比，像看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。是不是价位再高点他就会卖了它呢，是不是卖了它我就再也见不到它了呢。我也看着卢比，心里透着寒气。我打消了当它“亲麻麻”的念头，我买不起卢比，只当曾经拥有就足够了，寒气更重了，在心里结了冰。“是因为值钱才叫卢比吗？”“是，呵呵，也不是，随便取的。”我更愿意相信他刚开口的答案“是”。剩余的谈话有些多余，只觉得心里全是“卢比”还有“买不起”，别的和我已经无关。我回家的路上卢比一直送我到家，那个帅气的男人没有阻止，就像整个冬天没有阻止卢比每天和我在一起一样。但我的心里却不像整个冬天和卢比在一起那么温暖，而且拔凉拔凉的。卢比哪儿知道我的心事，我的卢比……
“亲家”见面不到一个礼拜，卢比就再也没有来过了。又过了一个礼拜，已经临近除夕，我去卢比家看望卢比。
不知怎么就上了三楼，防盗门上附加的一圈铁链告诉我的，我就在卢比门口，而且屋内没有卢比。铁门上的灰尘让我的视觉越来越模糊，我干脆坐在地上嚎号大哭……
天色暗了，我沿着楼梯往一楼走去。我约莫着我的血压不到60，头有点晕，我瞪着眼睛看准每一登楼梯。在快到二楼的拐角处，我发现了一根象牙，串在红色的绳子上，绳子很脏，已经成了褐色。卢比怎么这么不小心，把“麻麻”送的象牙也弄丢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