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3 一九九二年 参观
下午两点钟上班,说是实行的夏时制,和我们在学校里读书时不一样,从中午十二点下班到下午两点上班之间就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,吃过中饭后,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,再加上早上起来得比平时要早,况且又是烈日炎炎的夏天,一些倦意便不由地来到我的身上。于是,我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,睡得很沉,也睡得很香,也不知睡了多久,总之在朦朦胧胧之中,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使劲地叫我。待我睁开眼时,发现是余副科长,我便一骨碌爬起来,大声问道,什么事?余副科长。
什么事?上班了。余副科长说话的时候,看了我几眼,有些不是很高兴的样子。
我感觉自己没有睡多久呀!怎么就到上班时间了?我有些懒恹恹地说道。
还没多久?都上班快二十分钟了,你看看现在几点钟了?三点二十了。余副科长又说。
我没有时间。我说。
那你就没听见厂里吹得上班号吗?余副科长说。
没听见,好像也听见了,但我有些不太清楚到底吹的哪一次是真正的上班时间,不是间隔不久的吹几次吗?我又说。
就吹三次呀!第一次是吹的大预备号,告诉职工们该准备上班了;第二次是吹的小预备号,告诉职工们该出门了;第三次是吹的正式上班号,也就是说已经到了上班时间,每一次吹号的节奏都是不同的呀!现在你都清楚了没有?余副科长很有耐心地解释道。
现在清楚了。我连忙答道。
清楚了就好,那下次千万不能再迟到了。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得准备个时间,调个闹钟,否则看你这样子是搞不好的。说完,余副科长叫我快点,说其他人都在生产区门口等我。
我忙胡乱地用早上洗过脸的毛巾,在脸上擦了擦,哪只夏天的气温太高,毛巾早已晾干,擦得脸上一阵阵疼痛,但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,放好毛巾后就快速地走出了宿舍,跟着余副科长来到了生产区门口。只见张翔等其他九个今年分来的大中专毕业生,都已经有些不是很耐烦地站在生产区门口了。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他们中间,凑近张翔身边轻轻地说,你怎么不叫我上班呀?
张翔有些无奈地说,中午我和孙刚上街去了,宿舍都没有到怎么叫你上班呀?你自己要记到上班时间呀!
好在这时,余副科长为我解释道,舸帆同志是来迟了一点,但这不是他的责任,是我中午下班时叫他帮我查个资料,他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,可能是这些资料实在是有些难找,搞得他花了太多的时间,所以就来迟了一点,大家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。不过,舸帆同志下次也一定要注意上班时间,毕竟上班迟到影响不好呀!这次就算了,下不为例。
我在心里很是感激余副科长,谢谢他在此时为我包庇性的解释,使当时一个个用异样的眼光看我的同仁们,渐渐地恢复到了自然状态。我当时的那种不好意思,也便渐渐地消失,不一会儿后,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站在他们之中。好像这里面就我一个人话多似的,或者说他们已经清楚了下午的工作,而我一个人因来晚了不是很清楚的缘故,我便情不自禁地那么问道,余副科长,我们下午的工作是什么呀?
余副科长便也不慌不忙地说道,今天下午我们主要的工作就是参观生产区和生活区,熟悉熟悉下厂里的基本情况,以后我们个人都要在这里成家立业、结婚生子,就像自己的家庭一样,大家不熟悉下厂里的环境怎么行呢?
说完,余副科长和生产区门卫打过招呼后,我们一行十多人就慢慢地走进了生产区。首先投入我们眼帘的便是一条四米宽的水泥路,从生产区门卫处铺陈而去,足足有两里多路,路的两旁很有秩序也很有规律地种植着香樟树和白玉兰树。我很无聊地观察了下这些香樟树和白玉兰树,发现它们都是间隔性地种植着,譬如你先看到一棵香樟树的话,大约一米长的距离后,就能看见一棵白玉兰树,然后又过一米长的距离后,便是一棵香樟树,以此类推。所有这些香樟树和白玉兰树生长得都很旺盛,郁郁葱葱的,青翠欲滴的,显得很有生机和活力。距离这些香樟树和白玉兰树大约500厘米的地方,便各自是一栋足足有七八米高的单层厂房,宽约不下十米。靠我们左手边的是金工车间,右手边的是工艺车间。大约走了一里路左右,这条水泥路的两旁各自又分出了一条路,成一个十字路状态。往左手边这条支路走去,可以走进的车间便是油泵车间,实际上这栋房子和我们前面走过的金工车间也没有什么两样,只是所开的门不同而已,金工车间的门是开在房子的侧边,而油泵车间的门是开在房子的端面。往右手边的那条支路走去,大约不到500米的距离,就能看见一栋建筑结构和风格都和金工车间没有多大差别的房子,那便是连杆车间了。紧挨着连杆车间的房子便是成品仓库,再接着就是原材料和半成品库。走过原材料和半成品库后,我们又沿着原路返回,接着往主路的尽头走去,余副科长介绍道,与油泵车间对面的这栋房子就是辊锻车间,在路尽头的那栋房子就是铸造车间。
余副科长也只是带我们在各个车间外面看看,并没有正儿八经地带我们走进过任何车间。大约四十多分钟后,我们一行人就又回到了生产区的门卫处。这时余副科长对大家说道,同志们,感觉怎么样?
于是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起来。
我们厂够大的。
我注意到说这话的是怀化农机校毕业的一个人,叫叶亚。
我们厂够气派的。
我发现是吉首大学毕业的贾俊说的。
我说,这有什么呀!我们那时在长沙实习时的几个单位,都比这里要大一些。
我这话一出,便马上招来他们几个人中一些人投来一样的眼光,但我也觉得没有什么的。是的,我说的并不是假话呀!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。
就在这时,余副科长忙说道,要知道长沙是省会城市,我们这里是地级城市,长沙那里的单位肯定要比我们这里的大一些啊!大家说是不是呀?
但大家都没有做声了,陆陆续续地走出了生产区,纷纷站在了生产区门卫处的外面,东看看西望望的,也有什么都没看的,只是那么傻傻地站着。
接下来的安排就是去参观过生活区。大家跟着余副科长走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,就到了宿舍区门卫处。在余副科长和守传达室的老头打过招呼后,我们便次第走进了宿舍区。实际上这宿舍区也不是一个很规范的住宿区,几栋职工宿舍也是东边一处西边一处的,完全没有一个整体的规划和设计,楼层高矮也不一致,有四层的,也有六层的;新旧也不一样,有两三栋房子外墙的粉刷都脱落了许多,显得极其有些年代了,还有一两栋房子好像是才修建没有多久的,显得还有些好看。这几栋楼房就是那些结婚成家的职工住的,紧挨着这些楼房后面的就是几栋两层或三层的集体宿舍,有些房子的走廊上摆满了煤炉子,也堆满了蜂窝式的藕煤。这些可能就是那些结婚后还没分到房子的职工们住的吧?走廊上也挂满了洗过的或没洗过的衣服,尤其是几件沾满了油渍的粗布工作服挂在那里,格外抢眼。顿时我在心里不由地产生一个念头,以后我会不会也穿上这样沾满油渍的衣服呢?但转念又一想,我们这些学校毕业的大中专生,应该不会在车间里上班吧?不在车间里上班就应该不会穿这些衣服吧?即使穿,也不会像这样的沾满油渍吧?
我们这些人中,除了我、张翔和孙刚住在宿舍区外面,其余几个都是住在宿舍区内的,显然他们对宿舍区里的环境要比我们熟悉多了。张翔、孙刚我们三个人一般没有什么事,都不会走进宿舍区的,尤其是我,一下班不是呆在自己的床上睡大觉,就是坐在自己的宿舍里傻傻地发呆。
大家走着走着的时候,听见余副科长对大家说道,以后这宿舍区里就是你们生儿育女的地方,就是你们繁衍下一代的地方,这里就会成为你们今生永远的家。
听着余副科长说的这些话,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,好像我们这辈子就得待在这里了,难道我们就不能在外面找房子结婚生子吧?要是我们有本事,到外单位找到一个老婆或男人,要是老婆或男人单位里又正好有更好的房子住,我们还会住在这里吗?还有要是我们以后调出了单位,那还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吗?
大家先是看了车间,现在又看了生活区,总体感觉怎么样?余副科长便不慌不忙地问道。
怎么说呢?我先开口说话了。
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呀!余副科长又说。
这时那个叫叶亚的说道,我们厂算是一个老厂了吧?历史太悠久了。
那是的,要知道我们厂可是五十年代建厂的,能不历史悠久吗?我便抢先答道,好像我对这个厂很了解似的。
是有些历史了,我记得是一九五五年建厂的。余副科长说道,这么多年来厂里的发展还是很大的,为当地的经济建设作出了不小的贡献,可惜由于各种各样的历史原因,厂里对职工生活这一块的建设确实有些滞后,但目前厂领导们正在着手考虑和解决这些问题,相信在不久的将来,这些都会有所改变的。
但愿这些会有一个好的结果。我轻轻地说道。
会好起来的,我们大家都要有信心呀!一个人要是没信心,那还有什么意思呢?余副科长又说道。
那也是的,我们怎么会对未来没有信心呢?我说完话,有意地看了大家一眼。
就在我们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话的时候,不知不觉的在生活区里转了一大圈,对这里的环境彼此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。时间也渐渐地逝去,很快又距下班时间没有多久了。
这时那个叫叶亚的对余副科长说道,余副科长,反正差不多要下班了,我们住在这里的,就不用出去了吧?要不大家都到我们那里坐坐,怎么样?
余副科长便看了看我、张翔和孙刚后说道,也行。
就这样我们一行十多人就走进了叶亚住的集体宿舍,东聊聊西说说,左看看右瞧瞧,没有任何目的,也没有任何想法,只是这么很随意的。
不一会我就听见,下班的号声响起。